您现在的位置: 天南地北邵阳人 >> 文章中心 >> 乡情文萃 >> 正文 |
[图文]老家那座榨油坊 | |
作者:黄连德 编辑:admin 文章来源:邵阳县政府网 更新时间:2010-5-11 12:18:51 【字体:小 大】 | |
|
老家那座榨油坊 黄连德 一 是残暑快要消尽的季节,是月儿欲出未出的时刻;我一个人搬了竹椅躺在自家的天楼上,于薄有凉意的夜风中,望那长空,数那疏星。 我的神态似乎有些悠闲,但心绪其实并不宁静。前些日子,有位家乡的朋友来访,他给我捎了两瓶茶油,说:“这是去年的老货,等打了新茶油,再顺便带点来。”他更给我带来一个喜讯:家乡邵阳县已被确定为“中国油茶之都”,县里发展油茶生产的新政策立马就传了下来,山里人那个高兴劲啊…… 带着三杯老酒的微醺,朋友是匆匆的归去了。但我日渐心切的思乡情怀既被再次触动,此时的一颗心便复又飞向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,飞向了老家那座榨油坊。 二 我老家的所在,是宝庆南路的黄瓜岭。世世代代的山里人,“叩石垦壤,垒土为田”,五谷杂粮的生产自不必说;而大宗的油料作物,除了油菜,就是油茶了,不惟坡上沟下、田边地头的随处可见,甚至漫山遍野的一望无际,蔚为壮观。于是,榨油坊应运而生。 山里人的习惯,榨油是被叫做“打油”的,而榨油坊则称为“油铺”。每到油菜,油茶收获的日子,便四到八处的有人一见面就用了喜悦而自豪的口气高声大叫:“喂,今夜有好月光,到油铺打油去!”那听的一方却故意的阴阳怪气:“又想呷油泡豆腐、糯米粑粑了?”或者:“是哪个相好的妹子约了吧!”接下来,便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,而临了,又大抵是打着哈哈,相约油铺再见了。 三 一边是昂首青天的尖峰岭,一边是展翅欲飞的岩鹰山,其间,岗埠逶迤的落脉结穴处,照过 这榨油坊照例有个大油榨。它的硕大无朋,比量起来,没有三个大人是合抱不过来的。据说制油榨的油渣子树,本是长在五里路外富家庄的山沟里,砍倒后,人马众多的拖了四天,才得进场。榨油坊又有个大油锤,不是粗木制作的那种“冲击式”,而是支架悬起的一块大青石,重达三百多斤。打油时,四人合力荡起,以退为进的“嘭”然一击,那力量之大是可想而知的。传说旧时做过两广总督保镖的宝庆大力士刘大鹏运足气,站稳桩,能经得起三油锤。对此,老家人即便相信,也要补上一句:“那是什么油锤?大木棒棒而已,要是我们这样的石家伙,只怕一下,就打扁他!” 当然,老家的榨油坊,从外观上看,也确实摊得上“简陋”二字:一方平地就着天然石壁,四脚起柱,却三面无墙,而顶上盖的不是山中割来的黄茅草,就是农家的稻草。但就是这样一座其貌不扬的敞口草房,居然在近三百年的风风雨雨中始终安如泰山,而且不曾发生过一次火灾。单凭这一点,你就对它在宝庆南路三十六家油铺的行业评比中能多次得奖的事,便不会有半点怀疑了;而举一反三的深思之余,又不免肃然起敬。 四 “打油哇,到油铺打油去!”尽管打油是件顶辛苦的事,但山里人大抵乐而为之,特别是在一日两餐尚难饱肚的大合拢年月。原来有个相沿成习人人认同的老规矩,打油人可以自带原料,用菜油煎糯米粑粑、烧腌菜汤,用茶油泡豆腐,来美美的饱餐一顿,所以那参与的踊跃中,便也有这么一个小小的“想头”在里面。 那清香甜腻的糯米粑粑是好吃的,那酥软清香的油泡豆腐更是好吃的,这自不必说;而打油人在享受美味的同时,总免不了讲些粗话、鄙话,开点玩笑,以为佐餐。比如,某人高高扬起手中的筷子,往同伴的脖子上狠狠一按:“奸贼,斩下你的狗头!”那“奸贼”回头起身时,对方早已跑开了,便于若无其事的样子中起了报复的算计。只见他用筷子夹了一块油豆腐或是一个糯米粑粑,冷不零丁、动作飞快的往人家嘴里一塞,后者欲吐难吐,欲叫不能的模样,便使榨油坊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。 当然,美餐的享受有时也会出点意外,闹点笑话。那大抵是糯米粑粑吃得太多,而烧腌菜汤的菜油又没有煎老的缘故。一顿大嚼大喝之后的夜半或凌晨,当事者只觉肚中疼痛乱响,便扯起裤子十万火急的四散奔走,把人家的茅房乃至屋角弄了个稀里糊涂、乱七八糟的臭气熏天。次日便有厉害的妇人朝天大骂,出语歹毒。但骂过之后的随后相见,大家又是谈笑如常、遇事相帮了。 五 “打油哇,到油铺打油去!”在通常的情况下,那份踊跃,除了显示男子汉的勇于任事,更多的则是一种打油“有味”的吸引:就便碰碰难得一见的亲友是有味的;瞅空会会相好的女子是有味的;谈天说地,论古评今的当中,夹些粗话、痞话、脏话,开点出格不出格的玩笑也是有味的;但是最有味的还是号子声中的甩油锤,是甩油锤中的号子声。 号子声中甩油锤,油锤打在檀木炕了三年才制成的楔子上,只听得油榨内的枯饼“扎扎”作响,油就像不断线的屋檐水一样流进桶里,那心中的味道,便是现如今的时髦说法:爽,真爽! 至于打油号子的有味,除了好嗓音的抑扬顿挫,韵味悠长以外,便是号子内容的令人深思或诙谐有趣。“点兵要点油匠兵——哟嘿;打一下呀咳一声—嗬咳!齐心总是有合力——哟嘿;打出清油点春灯—嗬咳!“这好像是一首从古传下来的号子,听来令人感动,所以经久不衰。打油号子也喜即兴吟唱,借题发挥。比如一见榨油坊外面的石板路上,不远不近的走来那么一个年轻女子,穷快活的打油人就会来上这么四句:“你看天上那朵云啊,又像落雨又像晴呀;你看路边那个妹啊,又想恋郎又怕人呀!”那女子若是文静腼腆的,听后也就那么头儿一低、脸儿一红,匆匆的走过去了;但如果是个泼辣大胆的,便要扬眉立眼的站定,大骂一句:“恋你娘的郎哩!”然后掩口窃笑而去。这边厢便立即逮住了尾巴:“老家伙不行,还是恋年轻哥哥吧!”于是榨油坊里又回荡起快活的笑声。 六 但这个时候往往有一个人总是不笑,他就是年逾古稀,满脸皱纹、有一双锐眼的老油匠。 据说,老油匠读过《易经》以及《遇仙记》、《烧饼歌》之类的古书,颇有些看相、拆字、“打时”等预测手段,可就是没想到祖宗传下来的榨油坊会在自己手中充归了集体。他当然还是掌本打了好些年油,后来就叫满崽接了班。不过又养成了一个习惯,有事无事的常到榨油坊走走,做些技术上的指点和事物上的帮助。 其时,他正弯腰弓背的在碾槽边,用秃而又秃的小竹扫帚往碾槽里播扫。圆圆的碾槽是石头砌的,圆圆的碾盘也是石头制的,而背碾的则是一头毛色开始变得枯焦的老黄牛。老黄牛背着老碾盘,老油匠跟着老黄牛,就那么一圈一圈、周而复始的打着圈圈,默默无言,执着、坚忍…… 但总是不笑的老油匠有时也偶尔的一瞥,那目光,有些怜爱,也有些微愠。于是,年轻人中灵活眼尖的一个就吐了吐舌头,立马止住了笑声;于是两个三个的相互传染,大家都止住了笑声。刹那间,整个榨油坊只有沉思的静默,静默的沉思,仿佛进入了佛家所谓的什么境界。 七 月儿已然升到了中天,夜风吹在只穿短裤背心的身上,也有点微冷了。遥想当年霜降过后的如此月夜,正是家乡大打茶油的醉人良宵。只是,只是那座榨油坊,早在三十年前的某一天,因了意外的人祸,便把将近三百年的历史,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结束。 也就在那位朋友匆匆归去的第二天,我又回了趟老家,又和老油匠的儿子发满爷谈及此事,他还是一脸悲慽,神情黯然的样子。好在他那伴着娘家大茶山度过少女时代的老伴想得开:“只要茶山旺,油菜好,还怕榨不出油来!”就一句话,山里人对于过往的当了则断,对于现实的珍惜、执著,对于未来的憧憬、自信,便全在其中了。 通讯处:湖南省邵阳市人口计生局
|
|
[返加上层] |
【相关文章】 |
没有相关文章 |
【相关评论】 |
【发表评论】温馨提示:匿名发表不需要注册. |